第十章 约定-《公爵日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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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晏小苏拿着面具在脸上比画了一下,视线在自己和夏离手中的面具上逡巡着,最后伸出手:“那我要那个。”

    夏离看着晏小苏递过来的少女面具,神情顿时有些发苦。犹豫了一下之后,他接过了面具,率先向前走。

    在他身后,晏小苏犹豫了一下之后,有些笨拙地给自己戴上了滑稽的兔子头,小步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就像是白兔追着迷路的少女,新版的《爱丽丝仙境奇遇记》终于开始。

    游乐园中,两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身影在闲逛,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那是头戴爱丽丝面具的少年,还有带着白色兔子头的礼服少女。阳光下,爱丽丝和兔子一前一后地走着,兔子少女的长裙在风中微微飘起,宛如涟漪。

    “先玩什么?”带着少女面具的人说,“要不要先试试旋转木马?”

    “殿下,难道你是小孩子么?”虽然看不见脸,但是白兔的声音里却充满怜悯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弹簧床?”

    白兔愣了一下,声音严肃起来:“殿下,想要看女孩子裙子掀起来之后的样子的人,都是变态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爱丽丝苦恼地挠着头发,“要不,激流勇进?”

    “殿下!”白兔的声音越发严肃,仿佛在审问一个罪犯,“我的裙子虽然很薄,但不透水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吧,那摩天轮?”

    “那种随便转来转去的东西真的有趣么?”

    “西部牛仔纪念馆?”

    “抱歉,我对屠杀印第安人的历史没有丝毫的兴趣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虽然我早知道女孩子的爱好很特殊啊,但是……”夏离停下脚,语气复杂,“我们真的要尝试这个么?”

    在他们的面前,高台耸立直上云端,不断有尖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隐约能够看到一个个人影从风中跃下。

    “七十米极限蹦极,让你体会到在风中坠落的兴奋和飞翔的疯狂!”

    夏离弯下腰,透过面具的眼洞看着面前的招牌:“好吧,兴奋我没体会到,疯狂我倒是有点感觉了。你确定我们要玩这个?”

    “确切地说,”晏小苏从买票的地方归来,挥了挥手中仅有的一张票,“不是我,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这么恨我么……”夏离欲哭无泪。

    “难道你想要穿着裙子的女士陪你一起蹦极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夏离视死如归地接过票,走上了高台的电梯。

    高台上,头戴牛仔帽子的中年男人认真地给他系上了安全带,看着这个摘下面具后面如土色的小伙子,忍不住露出笑容:“别紧张,小伙子,跳下去,享受自由坠落的乐趣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嗯,嗯,我不紧张。”

    夏离低声呢喃,心里却在悲鸣:才怪啊!说不紧张怎么可能……七十米,别说是公爵,就算是皇帝这么摔下去也变成酱了好么!要是自己真能像神话里一样,长出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起来该有多好?

    夏离神游天外,却感觉到背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晏小苏?”

    夏离扭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未婚妻也跟着上来了。晏小苏手中端着冰激凌,向着夏离轻轻挥手,纤白的手在他的额头上微微一推,紧接着……

    “啊----”

    惨叫声中,夏离已经在风中急速地坠落。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,夏离在空中艰难地转身,看到了高台之上,少女俯瞰时的裙摆在风中展开如云。淡蓝色的裙裾飘起的时候,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,还有白色的长袜……

    莫名其妙地,夏离忽然不怕了,他倒在风中,舒展开身体,任由冰凉的风灌满了衣襟。

    阳光洒落在坠落的少年身上,在旋转和坠落中,夏离抬头看着天空:

    ----天气不错。

    虽然天气不错,但夏离活着爬上来的时候,完全就如同已经死了一次了。他喘息着,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女,忽然恍然大悟:

    “你不是在报复我吧?”

    少女将面具掀开一半,不紧不慢地舀着杯子里的巧克力球,完全没有承认“因为在擂台上出了差错,不得不跟自己的废柴未婚夫出来约会,结果小心眼怀恨在心”这个假设,只是将另一盒冰激凌推到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还要继续玩么?”少女的声音淡漠,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冰冷。

    夏离凶神恶煞地端起了冰激凌,恶狠狠地啃了两口,最后点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的过程,如果简略概述的话,大概是这样的吧。

    过山车,夏离:“啊!”

    海盗船,夏离:“啊!!”

    鬼怪屋,夏离:“啊!!!”

    虽然全程玩下来之后,晏小苏气定神闲,就连自己兔子面具的毛都没有乱掉一根,但一直尖叫的夏离却已经从“死狗”状态进入到了“一条死了之后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几十次的死狗”状态。

    傍晚的夕阳之下,夏离躺在椅子上,头发蓬乱,身心疲惫。就连脑后的面具也仿佛流下了悲怆的眼泪。

    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来提醒他游乐园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呢?

    寂静里只有风吹来,仿佛呜咽。

    黄昏即将结束,可是游乐园里的人不但没有减少,反而在增多。远处的隐约夜色中飘起了诡异的音乐,一群兴高采烈,装扮古怪的游行者结队而来。

    “今天是万圣节啊。”夏离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在他身旁,晏小苏轻声问:“要去参加游行么?”

    “走不动了。”夏离露出苦笑,奄奄一息,“我觉得我要死了,你有什么话想对临终的我说么?”

    “公爵的恢复力惊人,只是脱力和嗓子疼的话,十多分钟就好了。”晏小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示意他不要装死。夏离只好无奈地爬起来,看向不远处热闹的游行队伍。

    头顶南瓜的小孩,戴着巫师帽的诡异老头,还有神神秘秘的苍老巫婆……喧嚣而充满欢乐的队伍在前行,温暖而绚丽的灯光里,被照耀到的人仿佛都受到了感染,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他们绕过了游乐园的标志,在广场上向着市内进发,最接近的时候,一个丘比特打扮的小男孩儿抱着一束玫瑰,留给了晏小苏一枝,然后用充满孩子气的骄傲和得意看了夏离一眼,转身跑掉。夏离认出了他,是白天打闹的几个孩子中的一个,但现在真是让夏离完全没法生气。

    “真好啊。”

    夏离听到了隐约的声音,他扭过头,看到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少女脸上的面具,兔耳之下的专注眼神有种隐约的羡慕神采。

    夏离张口欲言,却不知道说些什么。仔细想想,他能说的也没有什么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的邀请。”晏小苏察觉到他的眼神,“虽然没有尝试过这些东西,但是却玩得很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……没有人带你来过么?”夏离问。

    在她的沉默中,夏离得到了回应,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:“和我差不多,不过我是小时候是被我伯父骗,他怕我闹,就哄我说游乐园里不好玩,然后就从游乐园门口左拐带着我吃烤串去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,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怜的,他那时候就觉得吃烤串多好啊,比游乐园好多了,所以比惨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啊。

    他苦恼地挠着头,低声嘟哝:“其实没来过就没来过嘛,大家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,少女目视着渐远的灯光,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:“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不一样了?”

    沉默中,少女起身,有些笨拙地摘下了自己的兔子头套。灯光里,漆黑的长发失去桎梏,如流水从肩头洒落。

    她蜕去了仅存一日的伪装,重新成为那个强悍到无人可以击溃的钢铁女爵,眼神静谧而幽深,声音澄澈:“因为殿下你至少还有你的家族,可如果我不握剑的话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那种刀子一样的目光又回来了,依旧毫不掩饰,依旧傲慢,令他觉得有些刺痛。

    他微微阖上眼睛,几乎无法直视那种眼神。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和她拉近了距离,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,她这么遥远。遥远得让夏离只能在心中无奈地笑。

    你以为只要一个兔子头面具她就能乖乖地变成一个软弱的女人么?

    她是手握钢铁之剑的猩红女爵,最强的猎魔人,就像是一条披着钢甲的巨龙,那样的强悍和……无懈可击。

    真是厉害啊,晏小苏。

    夏离满心敬佩,却忍不住苦笑:“像你这么强的人,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?”

    沉默中,没有人说话。

    直到许久之后,他才听见怅然和复杂的回应:“因为,一个约定。”

    天穹之下,少女抬起头,看向了夜空。

    黑夜中,暴雨如瀑。简陋的旅馆大门敞开,潮湿阴冷的水汽从雨中吹来。随着腥甜的血渗透地板,很快就消散了。

    旅馆内,大厅仿佛遭到过炮火的轰炸,满目苍痍。

    两具残尸被银刀钉在墙上,像是被焚烧过的焦炭,惨烈异常。冷风吹来,它们就迅速枯萎,最后变成了惨白的灰烬,从刀剑之上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几个无关的人蜷缩在角落里,不敢惊叫,可在门前,稚嫩的女孩儿便站在尸体的下方,神情充满冷漠。

    她就站在湿冷的风中,面向黑夜和暴雨,倾倒的影子像是干枯的树枝。一片死寂中,她再次握紧对她来说太过沉重的武器。

    仿佛感应到了杀机,暴雨和风声如潮灌进。

    “克里斯汀·安托瓦内特,束手就擒吧。”

    在门口,苍白的五指展开了一卷羊皮卷,面色苍白如鬼的男子从雨中走进,雨水从他的皮革风衣上滴落。

    “这是法国血族自治领长老会的追捕令,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敢为你提供庇佑。你从法兰西逃到美国来,又有什么用呢?”

    森冷的声音里,他手掌按在腰间的枪柄上,手指细长如蛇:“投降吧,我以荣格家族的荣誉保证,只要你投降,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仆人可以平安地离开这个城镇。”

    “荣格?哪个荣格?”

    稚嫩而沙哑地声音响起了,那种不屑却令男子勃然色变。

    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女终于发出声音,澄净的眼瞳里满是傲慢:“是那个被我的曾祖父绞死在十字架上的垃圾么?”

    “可惜了。”她竭力地压制着自己喘息的冲动,高昂起头,“垃圾不享有勇气,垃圾堆里,又何来荣耀呢?”

    “你应该感谢自治领长老会不想杀你,但在我来之前,他们也命令过我。他们说……”男子低声笑起来,“----只要活的就好。”

    弹指间,银亮的枪管便已经从枪套中抽出,修长如蛇的手指瞬间紧握在柄上,男人眼中的冷意和狰狞点亮了黑夜。

    这一把枪陪伴了他四十年,跟着他一起成为最快的“牛仔”,而在他的面前,是“安托瓦内特”这一支昔日光芒万丈,今天却已经摇摇欲坠的旌旗。

    昔日的驱魔人世家,今日却随着家主的背叛而堕落,传承了千年的武技精髓尽失,沦落到被教团驱逐、背井离乡的地步。直系血脉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儿。

    血族们尾随着她来到了美国,是为了让安托瓦内特之名再也无法出现在这个世上!

    轰鸣的枪声骤然响起,震碎了她身后的玻璃,在火花从枪膛喷出之前,有人看到银光从空中闪过。在尖锐的呼啸声里,枪管被磨制锋利的银色餐刀切断了,子弹撞碎了刀锋,弹起,刺入天花板。

    打空了?

    男子的瞳孔紧缩。

    来不及因为血肉焦灼的痛苦而嘶吼,因为他看到女孩奋身跃起的身影。迅捷如风,伤痕累累的消瘦躯壳上,却迸发出惊雷般的速度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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